《白夜夢想家》，諾亞著，湖南少年兒童出版社，2024年10月

諾亞的長篇童話《白夜夢想家》是一部用心用情創(chuàng)作、有深度有溫度的新童話。讀到童話最后一章《北極星》時，才明白作者寫在童話開篇之前的四個大字——“獻給父親”的含義與情感。

這是一部帶有寓言式結構的童話，最后一章揭開謎底。一位在學校不受老師同學待見的小女孩，在生日那天被推進手術室做心臟移植手術。童話寫她在麻醉藥物的作用下，進入半昏睡半清醒狀態(tài)的“白夜夢”。夢里每一次“師父，救我！”的呼喊聲，仿佛“芝麻開門”的神奇魔咒，她應“聲”一變，成了北極星、白馬、豚鼠、海獺、球藻四位徒弟的“師父”，他們都是現(xiàn)實生活中與夢想家一樣被損害被忽視的“小人物”。小女孩被擁戴為“夢想家”，他們師徒結伴北行，一路除惡揚善，助人為樂，幫助他人實現(xiàn)夢想。夢醒時分，也是女孩成功從手術中蘇醒過來的時候，她回到了現(xiàn)實的病房，而腦海里還是剛剛和父親（北極星）永別的情景。原來這夢中的一切都是她在現(xiàn)實生活中經(jīng)歷的回放，是她在天國的父親化身北極星來到女兒的夢里，陪伴女兒度過生命中最危險的時刻。女兒蘇醒了，夢境結束了，父親回到了他的天國，依然化身閃耀天空的北極星，凝望并照亮女兒的人生旅程，是女兒永遠的保護神。女兒明白父親給她取名“樂安”，是希望她“健康常樂，一生平安”。樂安記住了父親最后的叮囑：“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情，都一定要好好吃飯！”

父愛如山。兒童文學是愛的文學。我們從諾亞的《白夜夢想家》里，看到了夢想家?guī)熗街g平等互信、團結協(xié)作、患難與共、其樂融融的朋友情誼；看到了人間最美好最無私的愛心，有一個夢想成為宇航員的藍藍姐，把自己的“好桃子”給了夢想家；看到了父母純潔高尚的愛情，母親最喜歡父親為她畫的那幅畫，在母親眼里，“當你畫畫的時候，你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最令人動容的是父女間最溫暖最深厚的親情。父親知道女兒從小迷戀《西游記》，有一個“唐僧夢”，希望自己可以像唐僧那樣，帶著師徒們“走更遠的路、看更多的風景”。遠在天國的父親，化身北極星下凡，像齊天大圣那樣，陪伴并保佑女兒健康平安。雖然此生再也不能相見，但他們都清楚地知道：“他很愛我，就像我也愛著他一樣?！?/p>

小女孩的心中充滿愛。她變身夢想家后的愿望是什么呢？在第十一回《好桃子》里，小女孩接過老爺爺?shù)脑S愿硬幣，有一段內心獨白：“我希望能跟北極星它們永遠在一起，我希望所有人都幸福，我希望人人都能互相理解，我希望沒有人在夜晚哭泣，我希望每個孩子都有家，我希望每一棵樹、每一棵草、每一只動物、每一顆星星，都有它的好時光?！边@是多么善良的充滿孩子氣的美好愿望呀！夢是一面魔鏡，就像第八回《艾琳》里的“鏡子”，照見的是與現(xiàn)實相反的鏡像。這位爸爸給她取名“樂安”的小女孩的童年，有一個令人心痛的苦難童年——沒有一個完整的家庭，愛她的爸爸因為疾病離她而去；沒有一個健康的身體，正在做心臟移植手術；沒有一個平等接受教育的機會，因為考試不及格變成了“沒有名字的人”。一個月后，小女孩的手術很成功，順利出院了，媽媽“笑得那么開心，就像我剛出生的那天一樣”，但“我知道，很多問題等著我去解決，我也知道，即便長大了，生活也不一定會變得更好，但我想試著去改變些什么，因為我不僅擁有了一顆好桃子，還有一顆全世界最好的星星。”

《白夜夢想家》插圖

童話是兒童世界的一面鏡子。在這面鏡子里照見的還有兒童身邊的大人，透視著兒童的生存狀態(tài)正有一些問題發(fā)生，而兒童問題的核心從來就不是“兒童的”問題，它是包圍著兒童的家庭、學校、社會的問題在兒童身上的反映。童話里有一條故事發(fā)生的背景線，即小女孩從推進手術室到手術成功出院，巧妙地將整個童話發(fā)生設置在現(xiàn)實生活的邊疆里，突出小女孩在“白夜夢”里觸景生情聯(lián)想起自己人生經(jīng)歷的這條生活線，寫出了小女孩在學校生活里“沒有名字”、被同學嘲弄、被人欺負的生存狀態(tài)，反映了作者對于當下社會帶有某種普遍現(xiàn)象的兒童教育問題觀察之深。在幻想性與現(xiàn)實性的融合里展現(xiàn)童話文學的現(xiàn)代性，將意識到的內容深度與童話藝術創(chuàng)新結合起來，讓古老童話煥發(fā)出青春活力。

“讓自己的童話變得更年輕、更現(xiàn)代、更適應時代的發(fā)展”，是諾亞當下童話創(chuàng)作的“新嘗試”。作為“新嘗試”的最新成果，長篇童話《白夜夢想家》給人深刻的印象，在于它豐富和提升了人們以往從教科書里得到的關于童話概念的簡單認識，即童話是用夸張與擬人化手法建構的兒童幻想世界，最典型的特征是建立在萬物有靈的兒童原始思維上的鳥言獸語，以及用現(xiàn)代白話文給兒童講述“無意思之意思”的淺語藝術；進而感受到中國現(xiàn)代童話不僅是開放在現(xiàn)實生活沃土上的絢爛之花，更有其深厚的文學傳統(tǒng)。作者從古典文學名著《西游記》汲取創(chuàng)作靈感，用傳統(tǒng)章回體小說形式呈現(xiàn)故事，每回集中講述一個相對完整的小故事，所有的小故事串聯(lián)起來，完整講述帶有現(xiàn)代科幻色彩的童話。在繼承文學傳統(tǒng)中創(chuàng)新現(xiàn)代童話的創(chuàng)作方式，在兒童夢想里反映真實的兒童生活，讓人們看到兒童世界并不都是幸福快樂的，長大后的生活“也不一定會變得更好”。讀這樣的作品，有益于兒童讀者了解同齡人的生活，培養(yǎng)同情心和愛心，做一個情與智全面發(fā)展的人。

引領并幫助孩子們通過自己的努力去實現(xiàn)“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正是兒童文學家的使命，這也是《白夜夢想家》的文學價值所在。在“獻給父親”的情感溫度里，將現(xiàn)實主義反映生活的深度與兒童文學面向未來的高度結合起來，為新時代童話文學在創(chuàng)新創(chuàng)造中發(fā)展提供了更多可能，讓走在時代前沿的童話，給孩子們前行的力量，讓孩子們在面臨苦難時，心中依然充滿光明與希望。

（作者系中國作協(xié)兒童文學委員會委員、安徽省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主席）